【云²】我从此不敢看观音(一发完)

*伪古代AU 虽然文风不太像

*皇子!龙×人质!嘎

*OOC和BUG都是我的



我从此不敢看观音



00



“英台不是女儿身,因何耳上有环痕? ”

“耳环痕有原因,梁兄何必起疑云,村里酬神多庙会,年年由我扮观音,梁兄做文章要专心,你前程不想想钗裙。 ”

“我从此不敢看观音。”*



*引自《梁山伯与祝英台》



01



冷,无边无际的草原上吹来的风第一次让阿云嘎觉得这么冷。马车正上方是黑夜,星星布满夜空,他抬起头也许就能找到哥哥变成的那一颗。

然而他找不到。驾车的人一言不发,他也一言不发,寂静杀死了这片草原,似乎这样就能掩盖战争带来的狼烟似的。明明已经过去快三四天了,阿云嘎觉得他仿佛还能在空气中闻见血腥味,在疯长的牧草中找到某个将士的骨骸。

他们输了。蒙古军队输了,中原的贵族趾高气扬地来谈判过了,他不知道谈判结果,但从阿爸脸上的神色阿云嘎猜得出大概——那些人提了不少条件。在离开之前他曾看见原本属于他们的一块牧场上插上了中原人的旗帜,花花绿绿的布料在风中猎猎飘扬。

条件之一就是让阿云嘎——蒙古大汗的继承人之一远赴中原,明面上是两国讲和的标志,暗地里不过是个人质。大汗一开始并不同意,但阿云嘎说服了他,告诉他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

“如果只有这样才能停止战争的话,那我去。”阿云嘎对父亲说,“哥哥已经回不来了……至少我能阻止更多的人战死。”

那天他的父母含着泪把他带给中原人派来的使者,他的父亲在临别前郑重其事地交给他一个绣着雷电图案的小包。

“我们不是非要妥协……”

阿云嘎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使者催促得很急,他只来得及和父母匆匆道别,调转马头,向着他的草原留恋地投下最后一瞥。

此地一为别,孤蓬万里征。



中原的统治者对他很和善,招呼着给他安排住处,阿云嘎懂汉文,但不懂那种文绉绉的用词,虽然只能听懂一部分话语,出于礼貌他还是千恩万谢地接受了。

他几乎要被这表象蒙骗。直到他来到自己的住处,见到那个人。

那个人似乎早就在等着他了。偌大的院里除了花草树木别无他物,阿云嘎走进院门的第一刻就被地上随处可见的艳丽花朵吸引了——那是中原的花,明艳而脆弱,和草原上整日经受风霜沙石摧残已经坚韧无比的芍药花不一样。

“你在草原见过这种花吗?”

声音悠悠地从头顶飘来,懒懒散散的语调,似乎说话对他来说都是件费劲的事儿。阿云嘎顺着声音的来源望去,他身后的一棵树上坐着个穿着随意的中原少年,年纪看上去和他一般大,长了一双半眯缝着的猫眼,锋利的薄唇紧抿着,长发从额头垂至颧骨,正半是调侃半是试探地望着他。

阿云嘎摇摇头,从自己为数不多的汉语词汇里挑出几个词小心地遣词造句:“这种花,只在中原长。”

少年一纵身从树上跳下,阿云嘎赶紧后退几步给他让开位置,甚至做好了扶他一把的准备——但少年稳稳落地,拍了拍衣服上沾着的几根草,从上至下打量着他。任谁被这么看着都会不舒服的,更别说初来乍到的阿云嘎,他不自在地揪住了衣角。

“你紧张什么。”少年扯出一个笑,“我和那些渣滓可不一样,我对民族纠纷没兴趣。”

“……对不起。”

“你道什么歉?”少年看了他一眼,那眼神称得上是疑惑,但阿云嘎觉得那似乎更像没睡醒,“爹说以后你跟我住。不进来看看?”

阿云嘎跟在他身后走进屋里,心里暗自惊讶于他对于这个少年的信任感。他给人的安全感似乎是天生的,又或者是阿云嘎不由自主地要去相信他。

少年大步走进屋,丝毫没有阿云嘎在来的路上见到的那些皇家子弟所具有的高高在上的气场——他似乎也不讲究什么礼仪。他示意阿云嘎坐下,然后给两人倒了点水。

“我不喜欢喝茶。”少年解释道,“将就一下。”

他出去把门关好,回来时看到阿云嘎脸上的神情之后露出了第一个真心的笑容:“好吧,我知道你想问问题。”

“是的,我想知道为什么?”阿云嘎说,“而且我还不知道你尊姓大名。”

少年笑得更欢了:“你会说汉文,但这个词肯定是你刚学的。”

阿云嘎有些窘迫,但惊讶于他的洞察力。少年笑够了之后清清嗓子:“我知道你叫阿云嘎,我知道你是因为之前那场毫无意义的仗被送来这里,我知道你是蒙古大汗最喜欢的继承人,我知道你会说汉文,我知道你有两个姐姐和一个哥哥,你的哥哥在那场仗中战死了——节哀顺变。”

“……”阿云嘎好半天都没说出话来,不是语言能力有限,是他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喝水。少年的话再一次使他回想起了战斗发生那天那些不堪的记忆,他想起他的哥哥倒在血泊中,他拼尽了全力也没止住伤口的血;他想起如同震雷一般响彻草原的马蹄声,那声音会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成为他的梦魇。

少年突然开口打破了沉默:“对不起。”

阿云嘎一愣:“为什么……为什么道歉?”

“为我刚刚提起了你的伤心事。也为了那场仗。”少年站起身,向他欠了欠身,“不是每个人都爱打仗,我知道你的很多族人都牺牲在我的同族手下。我为我的同族感到羞耻。”

阿云嘎不知道回答他什么。这是个特立独行的人,他似乎对自己国家刚刚取得的胜利毫无兴趣,甚至感到耻辱。

少年重新坐下,他突然滔滔不绝地说起来,像是在和阿云嘎说话,又好像是自言自语——他说:“我的父亲最恨我这种想法。我娘死后,我几乎就是被软禁在这儿。你知道为什么你得和我一起住在这座牢房里吗?你是人质——对我们国家来说,你是你的族人不发起进攻的唯一条件,如果他们撕毁和约,你会是第一个牺牲的将士。

“但我认为你的族人不会让你坐以待毙。你不是弃子,但我是。”

他自嘲地笑起来,不再开口。阿云嘎的词汇量不多,但从少年那种近乎机械的绝望语气里他听懂了很大一部分。有很大一部分,他感同身受。

“我能知道你的名字吗?”阿云嘎问,“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叫你。”

少年从沉思中惊醒,猫一样的眼睛审视着阿云嘎,但毫无恶意:“很久没人问过我的名字了,我有一个让我蒙羞的姓氏……但如果你一定要知道,我想我的母亲曾叫我郑云龙。”



02



他们一起待了三天,三天里都没有人来打搅他们。阿云嘎发现这个叫郑云龙的皇子大概是那高高在上的中原统治者一生中犯下的唯一一个错误——他根本不像皇子,至少不像中原人眼中该有的皇子。他似乎更像一个百姓,但骨子里刻着的傲气又使他不那么容易和百姓相处,所以他独自住在这远离皇宫的地方,在这桃花林中。

郑云龙后来告诉他那种脆弱的艳丽花朵名叫桃花,是春天开得最早也是最盛的花。郑云龙还告诉他到了夏天会有更多的花,桃花算是其中最普通的一种。

“我可以带你去看牡丹,”郑云龙告诉他,“牡丹遍地都是,像毛毡一样铺在地上。我不喜欢它,它太寻常了,我们城里到处都有。昨天我本来想把我院里的牡丹都拔掉,改种海棠的。”

“那为什么没有种呢?”阿云嘎问他。

郑云龙一手端着茶碗,看向窗外,又回头向阿云嘎轻轻笑了笑:“后来我想起来,你还没见过牡丹。”

“草原也有花。”阿云嘎告诉他,“有芍药花,夏天会有漫山遍野的柳兰。你见过柳兰吗?粉色的,有点像桃花,我们管她叫公主,因为她一开放,四周就只有小草生长,见不到别的兰花……”

“她一定很爱草原。”郑云龙说。

“为什么?”

“因为她选择从仙境来到人间。”

他们经常谈论各自的故乡。阿云嘎愿意和郑云龙分享回忆,因为无论那是否是个吸引人的故事,郑云龙都会认真去听。

“很遗憾我没能早点认识你。”某天郑云龙对阿云嘎说,“所以让我们慢慢互相了解吧。”

每个夜晚他们躺在床上,中间只隔了一道纱帐,阿云嘎甚至能够透过纱帐看清月光下郑云龙刀削斧凿般的侧脸。

他以前从来没遇到过这样的人。他想,他以后大概也不会遇到了。



郑云龙不太忌讳谈自己,除了他的母亲。阿云嘎几乎没听他提起过自己的母亲,只有在中原人日历中的四月初五那天,郑云龙会在房里点上蜡烛,然后在院里坐整整一天,一言不发。

在阿云嘎来到这里的第一年,他并不知道郑云龙为什么要这么做,当他试图像平常一样拉着他回屋就寝时,郑云龙缓缓松开了他的手,朝他凄清地一笑,摇了摇头。

“嘎子,你先睡吧。”他说,声音像是马上就要破碎,“我……我坐一会儿。”

后来阿云嘎从偶尔来送饭的西域侍女口中知道了原因,那个总是用纱巾裹着肩膀的异域女郎还告诉他,以往这时候没有人敢去打扰郑云龙,因为他会怒骂着赶他们走,所用的词汇不堪入耳,是从来没在皇宫中听到过的。

再后来阿云嘎找了个合适的机会问起这事儿,郑云龙先是一愣,笑得喘不过气来。

“我怕吓着你。”他告诉阿云嘎,“我怕教坏了你,到时候就没人愿意跟你说话了。”

阿云嘎不太懂他是什么意思,事实上郑云龙说的很多话他都听不懂——他的用词已经算是没那么文绉绉的,更别提别人说的话了——但他莫名其妙地就是明白郑云龙想说什么。

阿云嘎曾试过教郑云龙蒙语,但他没想过后者记性那么差。当时他说了几句试图教他重复,没想到郑云龙看了他几秒:“……不记得了。”

“我教你汉语,你能教我唱歌吗?”郑云龙突然问他,“我爹觉得唱歌是大逆不道,可是我想学——你见过阿依努尔吗?她有时候会来送饭。她很会唱歌,所以我猜你也会。”

阿云嘎确实会唱歌,但他搞不清楚郑云龙这几句话前后到底有什么因果关系。

难道中原人说话都是这么不讲道理的吗?



郑云龙带他去听戏,他说这是中原的歌曲,是唱给百姓的,皇家子弟是禁止听的,但他才不管呢。阿云嘎不记得那出戏叫什么名字了——很长——他记忆犹新的是有一幕戏,脸上涂着粉墨看不清原本相貌的演员蓦地开口,清亮的声音仿佛能冲破苍穹:

“我从此不敢看观音——”

他记得当时郑云龙的眼里闪着陌生亮光。

那是眼泪吗?阿云嘎不敢肯定。他从来没见过郑云龙哭。



他来到这里第三年的一天上午,阿云嘎被召进皇宫,身穿龙袍的男人和善地招呼他,不仅请他在龙椅边坐下,还召来侍女为他倒酒。但阿云嘎婉言谢绝了。

“我不能喝酒,”他解释道,“以前喝得太多,把肠胃喝坏了。”

但皇帝并不相信,因为蒙古人以能歌善舞和惊人的酒量著称,他不相信蒙古大汗最喜欢的继承人竟然是个不会喝酒的孱头。阿云嘎执意拒绝,最后还是不得已地喝了一小杯酒。

“会须一饮三百杯。”皇帝叹道,放下酒杯,忽然换了一种可以称得上是慈祥语气:“最近住得可还好?”

“很好。”阿云嘎如实回答。确实很好,郑云龙住的地方虽然不算豪奢,但他尽力让阿云嘎过得舒服。皇帝点了点头,看不出他心里在想什么,他继续说道:“我那个不成器的儿子没给你带来什么烦扰吧?”

“没有。”

阿云嘎回答。他敏锐地捕捉到了皇帝眼里一闪而过的惊讶。显然郑云龙说的是对的,皇帝把阿云嘎和他关在一起,目的不过是为了让这两个人都不好过。当然他失败了。

“那就好那就好。没事多和他聊聊吧,我这个当父亲的这么多年都没有了解过他,既然你和他聊得来,能做个伴也好。”



“他就说了这些?”郑云龙问。

“没别的了。”阿云嘎回答,“别的我听不懂。”

郑云龙做了个滑稽的表情,嘀咕了一声什么,阿云嘎没听懂,但他猜测是阿依努尔口中所谓的“不堪入耳的词汇”。

“别这么说话。”他制止道。

“你听得懂?”

阿云嘎摇摇头:“我能看出来。”

郑云龙哑然,默不作声地抿了口水,道:“那老家伙想让你看着我,他怕我溜出去招兵买马,有朝一日把他推下皇位。我才没这个兴趣呢,我顶多想想。”

“想想?”

“我胡扯的。”郑云龙笑起来,“我是庶子,皇位怎么也轮不到我,送我我也不要。”

“为什么不要?”阿云嘎反问他。

“你见过我的几个哥哥吗?”郑云龙问。

“见过一次。我刚来的时候,他们和你父亲坐在大殿上,还和我谈了几句。”

“你觉得他们关系怎么样?”

“关系?”阿云嘎想了想,“我说不清……但不太正常。”

“那是因为我的父亲至今还没有指定继承人。”郑云龙说,“他不愿意这么早就把权力交出去,当个傀儡皇帝。傀儡就是木偶的意思。”

“我知道。”阿云嘎说,“现在我知道为什么了。”

“哈,这是一个原因。”郑云龙点点头,“当然,还有一个最大的原因。”

“是什么?”

“我犯了大逆不道之罪。”他轻描淡写地说,“我喜欢你。”



03



郑云龙说:“你来的第一天我就喜欢你了……我没有断袖之癖,我想,但我也没喜欢过女人。”

郑云龙说:“这个地方的人都是些怪胎,但你不是。”

郑云龙说:“你唱歌真的很好听。”

郑云龙说:“阿依努尔很喜欢你,你看出来了吗?所以我让她这些天都不用来送饭了。我想我很自私。”

郑云龙说:“我很抱歉我的父亲是个铁石心肠的野心家……他想杀了你,你知道吗?上次他第一次在母亲死后把我叫到宫里,他说蒙古人在练兵,这违反了和约,他叫我杀了你。”

郑云龙说:“我当然拒绝了……让我杀谁我也不可能杀了你。再说,这么多年我什么时候听过他的话?”

郑云龙说:“我真的很想去一次草原,至少去看看你生活过的地方……但是我想我没有机会了。”

郑云龙说:“很抱歉让你知道这些……但我很幸运认识了你。真的。我这辈子从来没有这么幸运过。”



后来阿云嘎再没见过郑云龙。他搬了出去,不是自愿的,皇帝突然下旨,“给异族的客人换个住处”,于是他便被迫搬走了。阿依努尔天天来送饭,他有时会向她打听郑云龙的消息。

阿依努尔偶尔会透露只言片语,但大多数时候她只是不说话,悲伤地笑着,摇摇头。

他后来无意中从心口的衣袋中摸出了父亲在临行前塞给他的那个小包,才发现有人动过它了。绣着闪电的小包里原来藏着一把匕首,阿云嘎一直不知道。只是现在里面还多了一张折起来的纸条,像是从书上撕下来的,正面印着戏文,反面潦草地写着一行字。

“我从此不敢看观音”。

郑云龙一直都知道。阿云嘎悚然一惊,他知道父亲给自己的东西是什么,他也知道是为什么。

他已经猜到了结局,所以他选择等待。

因为这是弃子的命运。



他从阿依努尔口中得知了郑云龙病重的消息。事情发生得突然,好像郑云龙前一天还在他的院子里移种海棠,晚上就病倒了。这很不寻常,阿云嘎心知肚明。

但他无能为力。

他悄悄找过御医,出于同情后者告诉了他原委:皇帝组织的一次对蒙古人的偷袭被一举击溃,敌人像是早就有准备似的。皇帝怀疑是郑云龙告了密,让阿云嘎得以给他的族人通风报信。

“所以他派人给云龙下了毒。”御医叹息道,“虎毒不食子啊……这太残忍了。”

阿云嘎感觉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凝成了冰,就像他离开草原那一天的风那么冷。他麻木地开口:“他……他还能活多久?”

御医摇了摇头:“我尽力救他,但是他活不过明年。他现在完全是靠自己的意志力在撑着。”

“足够了。”阿云嘎突然说。然后他谢过御医转身离去,徒留御医在原处摸不着头脑。



阿云嘎是十八岁来到中原的,离开时二十一岁。郑云龙比他小一岁,离开时刚及弱冠。年轻人总是怀揣奋不顾身的空想,但郑云龙从来没有谈起过他的未来该怎么样度过。阿云嘎有一次问起过他,但郑云龙没有回答,而是默默给他摘了朵含苞待放的桃花。

“你看这朵花。”他对阿云嘎说,“我能让它现在开放。”

阿云嘎好奇地看着他的动作,郑云龙揉搓着花瓣,把它放在手中捂紧,待他重新张开手时,花瓣已经朵朵绽开,盛放在春寒料峭中。

阿云嘎忍不住用蒙语惊叹了一声,但不过几个心跳后桃花便重新枯萎,蔫蔫地躺在郑云龙的手中。

“它不会再开放了。”郑云龙轻描淡写地说,“我也是这样。”

那时候阿云嘎不懂他是什么意思,但他习惯了郑云龙时不时的古怪举动。当后来他回想起初春的那一天时,他才发现郑云龙早就已经猜到了自己的命运——作为弃子的命运。

他曾经有过光明的未来,但有人让他提前开放,所以他不会再开放了。

那朵桃花后来被阿云嘎放进了茶杯中,想方设法想让它重新开放,只是他没有成功过。

但对于郑云龙,他大概已经仁至义尽了。

他不敢想。



郑云龙再一次从昏沉中醒来,失去意识之前他眼前闪过自己短暂的一生,他以为这就是最后的时刻了。他舔舔干裂的嘴唇,喉咙干渴,他判断自己已经昏迷了超过一个时辰。

那剂能够毒死一匹马的马钱子没能夺走他的命,却给了他极大的痛苦,让他生不如死。他心想,这大概是父亲想要的结果。

他听见外面有人说话,但他没力气去看那是谁,他只隐隐约约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以往每天都会有人来查看他状况——简而言之就是看他是否还活着——今天那个侍女没有来,但外面的嘈杂声越来越响,然后有人打开了门。

他知道那是谁,当那人打开门时他就知道了。阿云嘎几乎是扑到他的榻边,郑云龙费力地转过头,阿云嘎攥住他的手。

他余光瞥见阿依努尔悄悄走了进来。她不再是侍女打扮,而是换上了她原本的衣服。于是郑云龙明白了。

“战争结束了吗?”他低声问。那声音沙哑得几乎不像他自己的,他知道阿云嘎听得出来,于是他扯出个笑,解释道:“毒药毁了我的嗓子。”

“是的,结束了。”阿云嘎的表情像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你父亲……”

郑云龙挣扎着要坐起来,咳嗽打断了他的话,阿云嘎惊慌失措地拍着他的背。等他恢复正常后没有人再说话,阿云嘎抱着他,凌乱的呼吸喷在郑云龙脖颈上。

他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他对郑云龙说:“对不起。”

“……该道歉的不是你。”郑云龙笑起来,那笑声突然中断然后变成了一阵咳嗽,“我不早就说过了吗。”

阿依努尔忽然开口,她低声对阿云嘎说:“时间到了。”

她转身出去了,阿云嘎望着她的眼神几乎算得上是恳求,但她没有理会。郑云龙猜出了阿依努尔没有说出口的话。

“她还在介意呢。我不让她见你那事儿。”他笑着对阿云嘎说,“真小心眼。可惜我也很小心眼,不想让别人接近你。”

“别说了。”阿云嘎低语,声音颤抖得像是马上就要流出眼泪,“求你,别说了。”

但郑云龙还在说:“……我以为我活不过这么久的,但我想起来,我还得等你回来。”

他的声音低下去,阿云嘎的心像是被人狠狠揪了一把,他从来没有体会过这种感觉,以至于他没有注意到郑云龙伸向他心口的手。等他反应过来时郑云龙已经取出了那个绣着雷电图案的布包,抽出了里面的东西。

“阿云嘎在蒙语里是雷电的意思。”郑云龙悄声说,“这大概是我学会的唯一一句蒙语。”

“别!”阿云嘎一把夺过匕首,但郑云龙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抓住了他的手腕,阿云嘎攥住刀柄,两人僵持不下。

“嘎子,”郑云龙喊他的名字,他说话的语气从来没这么温柔过,“我活不了多久了。至少让我死在你手里。求你了。”

他从来没求过任何人,只有阿云嘎。后者僵在原处,手抖得几乎握不住刀柄。郑云龙握住他手腕的手慢慢下移,刀尖蹭过他线条漂亮的脖颈。他还在笑。

“别看,嘎子,别看我。”

“……对不起。”阿云嘎的眼睛被泪水模糊了,他颤抖着重复,“对不起。”

“很幸运认识你。”郑云龙的声音细如蚊蚋,但依然温柔,“从来没人愿意陪我说话……”

“——我爱你。”

匕首落在地上,阿云嘎攥住爱人逐渐失去体温的手,鲜血弄脏了他的衣服。



阿云嘎以为哥哥死后他的眼泪就早已流干,但郑云龙让他丢失多年的眼泪又回来了。

郑云龙,他喃喃道,你是多么自私啊。



04



阿云嘎惊醒的时候天还没亮,他在黑暗中瞪视空无一物的天花板,床头电子钟显示时间是凌晨三点。他似乎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境的内容混乱到他无法用语言通顺地描述。

他在刷牙时回想起了梦的全部内容,那感觉仿佛一桶冰水从头浇到脚。然而梦里真实的触痛感还未散去,如果不是梦的主角是他自己,他几乎要以为那是因为准备节目而带来的共情。

那天的晚些时候他得以见到郑云龙,他的老同学,他们在一档声乐类节目中重逢而为人所知,给他们冠以“双云”组合的称号。而明天他们要在一台小年夜春晚上合作一首贯穿了他昨晚整个梦境的歌。

阿云嘎给郑云龙开门的时候他正好哼到那一句——“航行在翻滚的无边草原/谁能够停泊”。阿云嘎几乎要扑上去捂住他的嘴巴,后者奇怪地看着他:“怎么了?”

“大晚上的,要唱歌进来,别吵人家。”阿云嘎把他拉进门,然后飞快把门关上。郑云龙乐了:“以前没见你这么善解人意啊。”

“今天咱们等会再练歌。”阿云嘎去厨房倒了水,回来对那个已经非常自然地在沙发上坐下了的人说道。

郑云龙抬了抬眼皮:“为什么?”

于是阿云嘎在他旁边坐下,把自己的梦境一五一十地重复了一遍。郑云龙听得很认真,阿云嘎不知道是他听谁说话都那么认真,还是只有听自己说话是这样。

“你是不是把《蝶》看了一遍?”他说完之后郑云龙问他。

“就一遍。”

“我以前演出之前也会做这种奇怪的梦。”郑云龙说,“但你这个……很不寻常。”

阿云嘎尴尬地喝了口水。确实不寻常,他自己也不是没做过和演出相关的梦,但梦到自己搭档的经历他还真没有过。

“所以我觉得,”郑云龙总结道,“……可能是真的。”

阿云嘎差点把水杯扔出去:“你能不能不要跑火车?”

“我不是这个意思。”郑云龙无奈地看了他一眼,“我是说,故事不一定是真的,情感可能是真的。不然你做个梦还自己脑补那么多感情,你大脑戏也太多了吧。”

“不可能啊。”阿云嘎这一回握紧了自己的水杯,防止它再被扔出去,“我们俩在梦里的关系……”

“怎么就不可能了?”郑云龙盯着他,他眼睛里有阿云嘎熟悉的亮光,“我问你,怎么就不可能了?”

阿云嘎张开嘴,但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郑云龙扭过头没看他,盯着前方兀自说下去:“……我也做了一样的梦。”

“……什么?”

“昨天晚上。”郑云龙这次把视线转回他脸上,“醒过来的时候也愣了很久,但想了想,觉得没什么说不通的,也许那不过是另外一个世界的我罢了。”

“没什么说不通的?”阿云嘎重复他的话,“为什么?”

“因为——”郑云龙思考了几秒钟,笑了笑。

“无论是哪个世界的郑云龙,都会喜欢阿云嘎的。”




——END


“在我们这个世界上,

爱,是种飞翔的方式,

不唱浪漫的情诗,

我热爱,于是我坚持!”


“在我们这个时代里,

爱,是我斗争的方式,

不给任何人解释,

我相信,于是我坚持!”*


*引自音乐剧《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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