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尼·林恩

大家好，这是另一篇校园AU，是的没错我终于还完债了（？）

小凡高无差向，棋昱戏份很多，注意避雷。

00

“爱是想触碰又收回手。”

而黄子弘凡说不是，爱是可以上九天揽月，下五洋捉鳖。

01

黄子弘凡第一次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蔡程昱捂着肚子笑了好久，说他这个人土里土气的，连表白的话都是土里土气的。黄子弘凡想蔡程昱怎么会理解他，他从来就不需要龚子棋为他揽月捉鳖，龚子棋会把一整个九天和五洋都捧到蔡程昱面前。

但黄子弘凡依旧坚定不移地相信这句话。他觉得爱从来就不是小家子气的，想触碰又收回手，那样怯生生的试探不适合黄子弘凡，他总觉得要把世间万物都盛进那人的眼里才叫一绝。他头一回和蔡程昱提起那件事的时候，惯会说俏皮话的男孩一下子像是失去了所有语言能力一般，连带着一向喜欢与他逗趣的蔡程昱也严肃起来，抿着嘴唇听他磕磕绊绊说完，然后他问黄子弘凡：“为什么是他呢？”

是啊，为什么偏偏是他呢。黄子弘凡也不知道。然而他当时只觉得这个问题很奇怪——什么叫“为什么是他”？不是他还能是谁？

高杨，他的同学，他的发小，他的心上人。

三岁的时候他就认识高杨了。他们在同一个院子里长起来，家长都是老熟人，逢年过节两家人都会互相串门的那种，今天黄爸爸拎一袋茶叶登门，明天高妈妈就送来一包粽子，茶叶泡水浸出馨香，粽叶翠绿糯米饱满，浸着包着的都是难得的邻里感情，自然两家的父母也就仔细叮嘱自家孩子：要好好和人家做朋友。

黄子弘凡还小呢，哪里知道这么多，只要有个玩伴陪他搭积木玩火车就很开心。高杨性格早熟，又喜静，一有空闲就捧着本书一本正经地坐在窗台边阅读，黄子弘凡这时候就去闹他，扒着他的衣角撒娇说高杨哥哥你陪我玩嘛，高杨常常无奈地败下阵来，放下书本去陪刚满三岁的小朋友搭积木——黄子弘凡比他小两岁，他又不怎么擅长对付小孩子，最后好好的一本注音版《安徒生童话》读了两三个星期还没读完。

上了小学之后高杨开始读更多的书，读唐诗宋词，读《三毛流浪记》，读《淘气包马小跳》。他有时候会想为什么黄子弘凡这么像马小跳，想了想又赶紧把这个念头摁回去——不行不行，黄儿哪有他那么调皮。黄儿一点都不调皮。

可谁信呢？高杨在一年级（1）班的教室里念“一去二三里，烟村四五家”的时候黄子弘凡还在中班当小霸王，不是打翻了男孩子的饭碗就是揪了女孩子的辫子，黄妈妈接到老师的电话冲到幼儿园来的时候恨铁不成钢，揪着黄子弘凡的耳朵一边骂一边说，你这个样子还有谁敢要你，你怎么不跟你高杨哥哥学学。

黄子弘凡低头假装听着，眼珠滴溜溜地转了一圈，心思早飘到了不远处的滑滑梯和跷跷板上。他想：怎么会没人要我，高杨哥哥还答应了教我写字呢。高杨哥哥写字真好看。

妈妈罚他静坐，把他关在房间里，黄子弘凡呆坐在床上百无聊赖，忽然听见门外隐约传来说话声，他“噌”地一声就跳到门口听外边的动静。他听见高杨礼貌地向他妈妈打招呼，他妈妈的声音听起来就像被奖励了三个小红花似的。真是的。黄子弘凡气鼓鼓地想，明明我才是你儿子。

他坐回床上，莫名冒出来的闷气还没生够十分钟，高杨就来敲他的房门了。他站在门口半天没开门，听见高杨柔软的声音像窗户外边漏进来的晚风一样从门缝钻进来。阿黄，黄儿我来找你玩啦，你妈妈说可以开门，黄儿你别难过啦，不要偷偷哭鼻子哦，我又不嫌弃你。

黄子弘凡“啪”地就把门打开了，小小个的男孩儿扑了高杨个满怀。

“我才没哭鼻子！”

“真的啊？”

“骗你是小狗！”

那天高杨给他读了一句诗，黄子弘凡没听懂，高杨说他也没懂，他明天还要去问他们那梳一个长长的麻花辫的语文老师。黄子弘凡记得那句诗叫“上九天揽月，下五洋捉鳖”，他问鳖是什么意思，高杨想了半天说他也不知道，可能是乌龟的一种吧，黄子弘凡又问为什么又要捞月亮又要抓乌龟，月亮和乌龟怎么能放在一起？——月亮挂在天上，乌龟可是生在水里呀！

高杨想了想，笑着说：“月亮和乌龟是好朋友呀！月亮说，我想找乌龟玩儿啦，就‘砰’地一下，从空中跳进水里啦！”

黄子弘凡说，那一刻他也“砰”地一下，从空中掉进了自己心里。

蔡程昱说你太肉麻了，而且为什么幼儿园的事情你还记得那么清楚？黄子弘凡假装自豪地摸了摸下巴，因为我是天才啊。蔡程昱说你拉倒吧，龚子棋是天才你都不可能是天才。

黄子弘凡说我记住了，我明天告诉龚子棋去。然后他看见蔡程昱的脸突然腾地红了。

蔡程昱说，行吧，你是天才。

02

黄子弘凡天天拽着蔡程昱讲他的暗恋心事，饶是好脾气如蔡程昱都有点忍受不了，又怕龚子棋吃味，便给他出主意说，你拿个日记本把这些记下来呀，这样你没事儿还可以翻翻，多好。

黄子弘凡瞪大眼睛，那样不会被发现吗？

蔡程昱信誓旦旦，不会，只要你隐藏得够好，我之前就这样的，亲测有效。

有效？有什么效？黄子弘凡没敢问，他嘴上说不行不行太矫情了，心里却想的是得把这件事儿转告给龚子棋，还得找本日记本出来。他还从来没记过日记呢。

于是黄子弘凡回家一通翻箱倒柜，居然真的在书架最顶层找到了一本黑色封面的日记本。封皮上写了一行外文——不是英文，他不认识，心想哪天得百度一下。本子挺厚，大概有五十页，黄子弘凡抱着它从椅子上爬下来，有点儿失落地想：他还不一定能把这本本子写满呢。

他想：等我追到高杨，我就不写了。本子也扔掉。

黄子弘凡其实心里有点儿疑惑，他不怎么用日记本，也从来没叫妈妈买过，这本子是哪来的？鬼使神差地，他打开本子，然后愣了。

第一面上是高杨工整的字迹，最后用红笔笨拙地画了个心。画得像个桃子一样。黄子弘凡想起他收到礼物时的吐槽，还有高杨毫不客气的回击：“没事儿，猴子喜欢吃桃子。”这是骂他太好动了，可黄子弘凡一点儿也不生气，他心里像盛满了甜腻腻的蜜桃糖浆，碰一下就一滴一滴往下掉，像是永远不会干涸的泉眼。

“祝我的黄儿生日快乐！快点长大吧❤”

黄子弘凡找了胶带把第一面黏在了封面上，他心想自己不能经常看到这行字，不然还怎么写暗恋日记？每次看到，他都会产生一种高杨也喜欢自己的感觉。

黄子弘凡从抽屉里翻出了上高中时妈妈送的一支钢笔——他从来没用过，拆封的时候还被尖锐的塑料包装割破了手，手忙脚乱冲出去找创可贴。他妈妈正和高妈妈坐着聊天，看见了笑他又毛手毛脚的，他莫名红了脸，冲回房间把门“砰”地一声关上了。

“孩子大了，不好管。”客厅里，黄妈妈跟高妈妈说，摇头叹着气，“还是你家的乖。”

“都一样。”高妈妈跟着说，脸上现出意味深长的笑意，“最近也不太好管，我哪天还得问问是谁家小姑娘呢……”

黄妈妈“啊”了一声，像是不相信一样：“你家的不是高三了吗？”

“是啊，估计想着在毕业前找一个……”高妈妈摇头微笑，“我反正随他便，他成绩不掉下来就行。”

“这样啊……”

黄子弘凡把第二面摊开，钢笔里装满了墨水，他捏着笔盖盯着象牙白的纸面发怔。该写什么呢？他不知道。蔡程昱跟他说：你就把这些天天和我讲的事情写下来就行了，很简单的。

于是他开始写了。想到哪儿写到哪，反正只有自己看。

4月30日 晴

我本来不想写这个的，但蔡程昱告诉我他快被我逼疯了。所以还是写吧。

我喜欢上了一个人。

黄子弘凡想了想，把“一个人”改成了“我的一个好朋友”。

我喜欢上了我的一个好朋友。

他叫高杨，是我发小，我三岁的时候就认识他了，我们从幼儿园一直到现在高中都在一块儿。他现在高三了，马上要考大学，我希望我大学也能和他在一块儿。

他特别好，特别特别好，我幼儿园的时候他给我读书，教我写字，妈妈老说我这么顽皮是不会有人要我的，但是高杨说，他又不嫌弃我。

他长得特好看，从小到大都有女生排着队给他递情书（当然也有给我递情书的），他每次都是很礼貌很礼貌地拒绝，就好像小时候每次拒绝我妈妈给他端的水果一样，对不起我妈妈不让我吃，对不起我吃饱了，谢谢阿姨水果留给黄儿吃吧。拒绝女生也是这样，对不起你很好但是我现在还不想谈恋爱。

有的女生被拒绝了，还能哭着感叹说高杨真好。我心想女生真奇怪，高杨有那——么好，为什么偏偏从这一点上看出来？我就不一样，我知道他就是特别好。特别特别好。

不能再写了，他叫我去他们家吃饭。明天继续。

黄子弘凡把本子猛地合上，一边应着高杨在门外的喊声一边把黑色封面的日记本塞进了抽屉的深处，把他偷偷配的抽屉锁“啪嗒”一声扣上，站起身跑出了书房。高杨刚下课，拎着沉重的书包站在门口笑着看他。黄子弘凡跑过去，大喊“你手不累吗”，一边夺过他的书包一溜烟跑了。高杨累了一天，追不上他，只好无奈地跟在后面喊：

“黄子弘凡你怎么这么幼稚！”

03

5月1日 小雨

今天放假，他说他们只有三天假，还有十几张卷子要写，叫我不要出去玩，免得他看了好羡慕。我一贯是喜欢逗他玩儿的，于是我拉上蔡程昱和龚子棋出去打电玩了——虽然我后来觉得这是个错误的决定。

我拍了他们俩头靠头站在那儿研究抓娃娃机的照片，发给高杨，配了一个欲哭无泪的表情。他很快回复了，说黄儿你太惨了，像我就不会邀请他们一起出去玩。

龚子棋给蔡程昱抓了个虾的玩偶，然后一直到我们三点钟回家的时候蔡程昱都抱着那玩偶不撒手，我又拍了张照发给他，配了句“龚子棋的虾”。他回复说，好灵性。

我正想着该回什么，他又发了条消息给我，“我想要那个黑色的狗”。

我凑到抓娃娃机旁边看了一圈，哪儿呢？他又发了张图片，圈了一下他所谓的“黑色的狗”，我笑抽了，发了条语音跟他说那是黑豹。他说管他呢，他想要那个。

我抓娃娃可是一绝，于是我把“黑色的狗”带回去给他了。他说这个可以叫阿黑，和阿黄挺配的。

我怀疑他在撩我，可是我没有证据。

高杨还有一个多月高考了，黄子弘凡也快月考了，于是他俩一合计就跑到图书馆去写作业去了。黄子弘凡鬼使神差地带上了那本日记本，结果就被高杨看见了。高杨倒是没打算打开看，只是问了一句：“那不是我初中送你的生日礼物吗？”

黄子弘凡赶紧把日记本往包里深处塞了塞：“啊……对，封面上还写了什么英文，我看不懂。”

高杨笑了：“那不是英文，是德语啦。”

“德语我更看不懂了。”

“你不会百度啊，傻子。”

黄子弘凡嘴上答应着行行行我傻我下回百度，脑子却又把这档子事给抛到不知名的天边外去了。

他们高一学生假期作业并不多，黄子弘凡又赶着写完作业好去借书，于是唰唰就解决了一张试卷，把文具盒和书本一股脑扫进包里，往桌上一趴开始看高杨写作业。高杨听见他窸窸窣窣的动静只是无奈地抬头看了一眼，继续做他的复习题。

黄子弘凡借了本书回来，翻了几页就不想看下去，无聊得很，自习室又不能讲话，就随手从练习册上撕了一页下来跟高杨聊天。

他顺手抽出支红色的笔，写了一行字。

-你现在每天晚上熬到几点？

高杨扫了一眼，放下手中的笔从文具盒里抽了支蓝笔，硬生生把卷子上那个写了一半的“addiction”留在了那里。

-我十二点吧，怎么了，提前为自己晚上熬夜找好理由？

-鬼嘞，我才不熬夜。

-那我昨天晚上一点钟还看见你房间灯亮着。

-那你一点钟也没睡啊。

-我是高三生，你才高一呢，小朋友。

-不要叫我小朋友！

正面写不下了，黄子弘凡把纸条翻到背面，写下另一行字：“你妈最近对你还挺满意的？”

出乎他意料地，高杨在读到这行字时叹了口气。

他轻声说：“黄子，我上次模拟考成绩掉到两百多名了。”

黄子弘凡心里一震，又撕了张纸，潦草地写道：“为什么？”

-没发挥好。心态出了问题吧。

-你最近是不是心思不在学习上。

黄子弘凡画了个doge的表情，想把气氛调得欢快些，然后他读到了高杨的回答。

-可能吧。

-那你心思在哪儿？

-我怎么知道。

黄子弘凡觉出高杨情绪不佳，可他这时候浑身的幽默细胞仿佛失灵了，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什么能活跃气氛的俏皮话来，干脆破罐子破摔写了句最不靠谱的。

-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然后黄子弘凡就看着高杨在他面前“扑哧”一声笑出来，捏着纸条小小声地说：“可能是有的。”

哗。黄子弘凡只觉得一瞬间书架坍塌玻璃破碎，整座图书馆都在他心跳的震动中灰飞烟灭。高杨笑得像四月桃花的花瓣，他在心里不停地给这句话加上譬喻和联想，高杨笑起来的样子就像木签子上最后一口棉花糖，糖葫芦里最甜的那颗山楂，梅花冰上不小心滴下来的融化的麦芽糖，可是这些东西都被黄子弘凡这个贪心的小孩统统拿走啦，他不打算跟任何人分享。

黄子弘凡想。他小学第一批加入少先队，初中毕业典礼主动上台发言，他一直都这么有自信。在关于高杨的问题上，他一向有着莫名其妙但总会验证的自信。

高杨有喜欢的人。那说不定就是我呢。

那天晚上黄子弘凡的日记写了整整三页。

04

第二天他还意犹未尽，悄悄地和蔡程昱讲了。谁知道蔡程昱听完后不仅不恭喜他，还非常忧虑地说：“你这个时候不是应该难过的吗？”

黄子弘凡愣住了。他没明白蔡程昱的意思——难过？为什么要难过？除了期末的成绩单和鸡蛋面里的香菜，还有什么事情能让他难过？

“他喜欢的不一定是你啊。”蔡程昱一本正经地说，“我小学时候也跟你一样，以为龚子棋喜欢我呢，义无反顾就冲上去亲了，结果不还是掰了三年吗。”

“谁跟你掰了三年了。”旁边的龚子棋用手肘顶了顶他，“你别乱给黄子举例，我本来就喜欢你啊。”

龚子棋跟黄子弘凡很认真地说，高杨比他大两岁，现在也快高考了，无论如何被谈恋爱扰了心思都是不对的，他建议黄子弘凡还是好好想想，他和高杨也认识了这么久了，他能准确地定义这段感情吗？即使能，未来他们还能在一起吗？

这话说得很直，却也在理。黄子弘凡盯着桌面想了很久，最终却只是看着龚子棋问，可是我真的喜欢他啊。喜欢有错吗？

喜欢没有错。这回轮到蔡程昱回答了，但是你为什么会喜欢他？你喜欢他这个人还是什么地方？你怎么和你爸妈说？黄子，这些都是你得考虑的。我们是很严肃地说这个，因为我们很希望你们俩能开开心心的。

可我和他待在一块儿就很开心啊！黄子弘凡说，我肯定是要和他考同一所大学的。我们不会分开的。

那就行。龚子棋拍拍他的肩，你打算什么时候去表白？

高考后吧？我没想好。黄子弘凡说。

龚子棋喊了声“cool”，引得前排几个女生都回了头。他接着说：“希望你能早点捞到月亮。”

黄子弘凡皱皱眉：“你们俩怎么说话都跟猜谜语似的。”

“我不猜谜语。”龚子棋笑得很开心，“我猜成语。”

蔡程昱的脸红透了。黄子弘凡说：“我不要和你们俩待在一起了。”

5月20日 晴

我真要怀疑他喜欢我了。我这本日记才记了不到一个月啊。

是这样的，今天我转发了条说说，“520转发这条说说，你喜欢的人今晚会来找你聊天”。我本来就是转着玩儿的，结果他真的来我家找我聊天了。

应该不是巧合吧？我那条说说他还点了赞。

不过他好像不太开心，他说他刚和妈妈吵了架。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抖机灵好像也不怎么是时候，过了几分钟他妈妈就把他叫走了。

我不知道我这样做对不对。但我真希望他能开开心心的。

第二天晚上黄子弘凡刚从餐桌上下来回到房间里，他妈妈刚把碗筷端进厨房，高妈妈就突然来访了。她一副很激动的样子，黄妈妈赶紧让她在沙发上坐下，还指挥黄子弘凡去给阿姨倒杯水，顺便去洗个碗。

高妈妈一坐下就开始说话了，像是不说就会被憋死一样：“……反了他了！我真要被他气死！”

“怎么了？”黄妈妈非常讶异，“你家的不是一向很乖吗？”

“谁知道！读那么多书，不知道读到什么地方去了！连尊重长辈都不知道！”高妈妈猛地喝了口水，语气依然很激动，“我叫他好好反省一下这次模考为什么考这么差，他还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我问他是不是根本不在乎，他居然说‘既然你非要这么想那就是吧’！真反了他了！”

黄子弘凡心里一紧，差点把手上的碗摔了。他急急忙忙擦干净碗底滴下来的水，冲回房间抓起钥匙和手机，又急急忙忙冲出门外，根本没理他妈妈在后头大喊“你跑哪儿去”。他现在只想快点赶到高杨身边。

高杨爸爸给他开了门，脸色也是铁青的，看到是黄子弘凡之后稍稍缓和了一些。还没等他想出个什么理由来，高杨爸爸就挥了挥手：“来找高杨的？他在房间里待着呢。黄子你帮叔叔好好劝劝他吧。”

黄子弘凡还怔愣着，他就已经站在高杨房间门口了。他敲了敲门，先是没人回应，他敲了第二次才传来低低的回答声：“……门没锁。”

黄子弘凡推开门，高杨背对着他坐在书桌前，面前摊了张皱巴巴的试卷，旁边是一包快见底了的抽纸。他不知道说什么，只好喊了句：“高杨。”

高杨转过身来，似乎很惊讶看见黄子弘凡。他手忙脚乱地抽了一叠餐巾纸试图把自己脸上的泪痕擦干净，然后黄子弘凡走过去把他手上的纸巾抽走了。

“……我又不会笑你。”他半蹲下来，用袖子把高杨脸上的眼泪慢慢地擦掉，“这么大了你还哭鼻子啊？”

高杨被他逗笑出来：“没大没小的。”

他又问：“你来找我干嘛？”

黄子弘凡愣了一下，说话都有点磕磕绊绊的：“就……陪你聊聊天？”

高杨又笑出声来，像是很无奈地摇了摇头：“算了吧。我妈妈是不是去你家诉苦去了？”

黄子弘凡点了点头，没有说话。他这时候好像所有的语言能力都跑到九霄云外去了，他只能看着高杨的眼眶再一次红起来。

“她说我是满不在乎。”高杨轻轻摇摇头。

“那我到底该做些什么才能体现出我在乎呢？”

“你不用做什么！”黄子弘凡语气急促起来，他几乎不敢停下来缓口气——他怕看到高杨的眼泪又掉下来，干脆一股脑儿把藏在心里那些乱七八糟的话全部倒了出来。

“你什么都不用做，高杨，他们不理解你，家长都是这样的……我上回考前二十他们还骂我数学考差了呢。你怎么样都没关系，真的。”黄子弘凡声音低下来，一反既往，很慢很慢地说，“你怎么样我都喜欢你，哥哥。”

他终于把那句话说出口了，像是终于吐出了梗在喉咙口的一根鱼刺。然而那鱼刺留下的刺痛感还在那里，高杨看着他，沉默像潮水在房间里蔓延，把所有家具书本全部吞没，黄子弘凡忽然不敢看高杨的眼睛。

他心跳快得不行，仿佛有个气球在他胸腔里膨胀，越鼓越大，名为不安的气体充斥着他的心脏。然后高杨轻轻摇了摇头，似乎是笑着的，只是黄子弘凡记不清了。

他说：“黄儿，你真的知道什么叫喜欢吗？”

啪。有什么东西在黄子弘凡的心里碎掉了。他知道是高杨亲手戳破了那个气球。

黄子弘凡头一次知道，暗恋是这么容易使人难过的。

05

5月21日 大雨

今天雨好大。我刚刚才想起来还没写日记。

虽然可能没有这个必要了。

06

蔡程昱发现黄子弘凡最近心情低落，问清楚原因后他特意拉着黄子弘凡和龚子棋在图书馆见面，说是劝劝他。三个人约在自习室，黄子弘凡觉得自己依然像个电灯泡。他不仅没有被劝慰的感觉，反而心情更低落了。

龚子棋到的晚了些，道了歉之后很自然地在蔡程昱身边坐下，直接开口：“你不是说好了高考后表白吗？”

“靠，我那时候哪里想得了那么多。”黄子弘凡捏了捏眉心，“他都哭了！我能说什么别的呢？再不说我就憋死了。”

“等会儿，”蔡程昱在手机屏幕上乱点的手停了下来，“你是不是根本就没考虑过他不喜欢你这种可能性？”

黄子弘凡垂头丧气地说：“……是。”

“蔡程昱你会不会说话。”龚子棋说。

蔡程昱瞪了他一眼：“我只是在推测！”

“我之前就跟你说过了，”他接着说，“他喜欢的不一定是你啊。”

“我知道啊。”黄子弘凡越说越难过，“可是我们都认识那么久了。十几年了。”

“黄子。”龚子棋语气沉下来，“我跟你说件事。蔡蔡跟我说过你表白之后，我去问了高杨。我问他知道你喜欢他吗，他说刚知道。”

黄子弘凡愣了，语言系统死机半天之后才想起来问一句：“……然后呢？”

“我问得很直接。”龚子棋说，“我说，那你喜不喜欢他。他没说话，点了点头。我说你为什么不告诉他，他说，他很久以前就告诉过你了。”

“……很久以前？”

“很久是多久？”蔡程昱瞪大了眼睛，“靠，黄子你是不是还有什么没告诉我们的？”

“……我没有。”黄子弘凡说，“我自己都不知道。”

“你不是记了日记吗？”蔡程昱丢开手机，“你翻出来看看有没有记什么东西？”

黄子弘凡默默打开书包掏出了那本从不离身的黑色日记本。他现在脑子里一团乱麻，任由蔡程昱把那本日记本翻得哗哗响。

“靠，没什么啊！”蔡程昱烦躁地抓抓脑袋，把本子递给龚子棋，“你俩到底怎么回事？”

“……我真的不知道。”黄子弘凡说，“他那天问我知不知道什么是喜欢的时候我难过得要命，我要是知道他喜欢我，早不去表白干嘛？”

“那高杨为什么说他——”

“我知道了。”龚子棋突然冒出一句，把手上的日记本“啪”地合上。两个男孩一齐瞪着他。

蔡程昱问：“你知道什么了？”

龚子棋说：“黄子，这本本子是不是高杨送给你的？”

黄子弘凡点了点头，他心里隐约冒出点猜想，只是没敢继续往下深究。

“你从来没注意过封面吗？”龚子棋说。“封面写的是德语，意思是‘我爱你’。”

黄子弘凡不太记得他是怎么从图书馆一路淋着雨跌跌撞撞骑回家的，路上还差点撞上另外一辆摩托车。他冲进电梯，按了高杨家的楼层，又猛按关门键直到电梯门缓缓闭上，他才像是脱力一样靠在电梯轿厢墙上闭了眼。

这么久了，他想过无数种场景，却独独没想到高杨早就把答案给了他，甚至还有再明显不过的提示，简直就像期末考试时老师把答案印出来放在讲台上，还在黑板上写着“请自行到讲台领取答案”，可惜黄子弘凡这个差等生什么都没看出来。

电梯门打开了，他忍着逐渐加速的心跳，尽量冷静地敲了敲高杨家的房门。房里传来他熟悉的声音：“谁呀？”

“是我！”

黄子弘凡喊，他不知道高杨会不会给他开门，但他有一种莫名其妙的自信。他在有关高杨的事上一向有着这种自信。

“黄子弘凡！”

门打开了。

当高杨终于站在黄子弘凡面前时，他忽然失去了所有的勇气。高杨只是看着他微笑，仿佛这个世界上剩下的一切都不重要了似的。那一刻黄子弘凡终于明白过来，自己不需要为高杨上九天揽月下五洋捉鳖，只要五月的风还在吹，太阳还在照耀，他就可以一直把那句誓言留在心里。

而此刻，黄子弘凡只需要抱住他。

“怎么啦？”突然被他抱住的高杨有点懵，愣了一会才伸出手去回应，在黄子弘凡的肩上轻轻拍了拍，“黄儿，你怎么了？你身上都湿透了——”

“高杨。”趴在他肩上的男孩闷闷地打断他的话，“我没事儿，我就是想来问问，那个……”

“什么？”

“……你喜欢今天的月亮吗？”

高杨笑了，他的手轻柔地搭在男孩的肩上，外头雨水的气息扑面而来，和他衣服上洗衣粉的味道糅杂在一起，像极了下过雨的草地。

“不喜欢。”

黄子弘凡还没来得及抬起头，高杨的笑声又落下来，像是被揉碎了的星星，加了蜂蜜的牛奶，骑车在林荫道上飞驰而过时旋转的树叶。

“但是我喜欢你。”

5月31日 大雨 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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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ND